人到中年,面对生老病死,变得平常。

儿时,第一次参加亲人的丧事,逝者是很老的祖辈,看到大人们跪拜在棺材旁大声哭喊,有的大人起来走出门外,和其他人正常交谈,表情没有悲痛,我感到奇怪。

二十多岁,得知外婆离去,内心充满悲愤的情绪,会对身边的人不理智地动怒,在治丧现场看到有笑容的他人,会感到是一种冒犯与不敬。

再几年后,外公去与外婆团聚,我的心情就是难过、默哀,能更深刻感受、接纳这是人生中必然的事。

身边的亲友,也同样在经历长辈亲人离去的事,每每知道,我讲不出其他安慰的说话,只好叮嘱保重身体。

有的老人家,年纪很大,儿孙满堂,在某一天,不受病痛的折磨,安详离世了,会有“喜丧”的说法,而我还未能理解这二字。

当有人离去,不管怎样的情况,心中充满难过和失落,或许有些死亡是一种解脱,只是现今的我,还是不愿意、不能够把“喜”字放入丧事里。

还没看遍人生、还不能释怀、还是执着。

爷爷确诊癌症后,至离世是 100 多天的时间。自己在外地生活工作,这百多天,只能回去看望他几次。他已患有老年痴呆症,妈妈指着我问爷爷:你记得他是谁吗?爷爷露出大金牙笑着:我怎会不记得。

这是我最后一次看见他的笑容,和记忆中最初始的印象一样,和蔼、爱惜、开朗。

小时候,父母忙,寒暑假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爷爷家度过,如今我对他的记忆还剩下什么?是他坐在咖啡色的椅子上吸水烟筒,墙上的钟声铛铛响了;是坐在天井的小桌子上他夹的鸡腿肉,我艰难地好久咬得开;是在大门口对着外面大喊阿爹,听着远方传来的回音;是被他牵着手到处走,我一边走一边数着步子,九百九十八、九百九十九,零、一、二、三、四……

爷爷家还没有装电话,他每天牵着我去邮电局打电话给爸妈。离开爸妈时间久了后,还不来接我,心里闹别扭。又一天下午通完电话,很委屈,爷爷牵着我在回家的路上问,和爸妈说了什么呢?

我心里在赌气,说了一句:问你什么时候才死。

那句话就像开了一枪,没听见声音,没看到子弹,也没有收回的可能。爷爷松开手,什么也不再说地走在前面,不会离得很远,我跟在后面一句话也不敢说,这是印象中他对我唯一的生气。

二十多年后的中午,妈妈给我打电话说,回家吧。

我才感到,有那么一声枪响,一枚子弹,在眼前飞过时,模糊了视线。

爷爷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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祖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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